近日，在社交媒体流传的一条消息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刚收到新加坡金管局消息：4月18日起投资移民门槛由300万新币（1500万人民币）直接提高到2000万新币（1亿人民币）。可想需求大到什么什么程度”。那么，新加坡的投资移民到底是否大幅涨价？这条消息背后的财富真相又是如何呢？
厦门大学教授戴亦一4月11日发表的社交媒体消息截图
其实，新加坡金管局在4月18日“调价”的项目并非投资移民项目，而是针对全球高净值投资人设立家族办公室的税务津贴计划的起投门槛。家族办公室是一种为超高净值人群及其家族提供财务、税务、法律等全方位服务的实体组织形式。新加坡作为全球性的金融中心和私人财富管理中心，一直在大力推动财富管理行业发展，通过优化家族办公室政策积极吸纳全球富豪的资本。
新加坡对于设立家族办公室的税务津贴计划主要分为两种：13O和13U。其中13O属于入门级计划，而13U属于高级计划。从2022年4月18日起，家族办公室如果希望在新加坡这两个税务津贴计划下设立基金，对于基础型的13O计划来说，符合入门条件的最低管理资产门槛将会从之前的500万新元（约合2500万人民币）提升为1000万新元（约5000万人民币），并且要承诺在两年内逐渐将在管资产增加到2000万新元（约1亿元人民币）。同时在管资金中至少10%要投资于新加坡本地企业并雇佣至少两名专业投资人，根据在管金额保证每年的商业花销达到50万或100万新元以上。而对于另一款比较“高端”的13U计划，在管资金的门槛要求则是5000万新元，这和之前相比没有变，但计划中对于本地专业投资管理人员的雇佣标准以及基金的每年最低花销金额都提出了更严格的要求。
需要注意的是，新加坡金管局的这两个税务津贴计划并非是投资移民计划，也就是说并不能够直接通过投资获得新加坡永久居民身份。不过这两个计划确实可以为投资者家庭成员发放工作许可（EP），在持有该许可满一年后会有机会申请永居身份。但是永居审批的标准是相对主观的，要看新加坡政府对于投资人资质的具体判断，并没有一定之规。市面上很多宣称投资设立家族办公室就可以移民新加坡的文章多数是移民公司的营销噱头。
在全球受到疫情严重影响和面临俄乌冲突动荡局势的今天，新加坡敢于将自己的家族办公室免税津贴计划投资门槛大幅提高，一定是因为有大量涌入的财富而有恃无恐。那么在当今动荡的全球形势下，为什么新加坡对于财富的吸引力反而大大增强了呢？这其中包含了多个层次的不同原因，让我们一一道来。
第一，新加坡作为资产安全避风港，是其在动荡格局中吸引全球财富的根本原因。根据马斯洛的需求层次原理，人的需求通常可以分为“生理、安全、归属、尊重和自我实现”等几个层次。人类对于自身财富的需求中最基础且最重要的就是资产安全需求了。首先，中美地缘政治竞争日趋白热化，叠加俄乌冲突为欧洲带来的阴影，将资产配置于任何单一市场都不能算是安全的做法，因此全球投资人都在寻找相对安全的地区作为“财富避风港”。其次，疫情三年间美元大量超发，天量美金极大地推高了优质投资标的价格，传统发达市场已经产生比较严重的泡沫，下行风险相对较大，众多投资人都在寻找新的价值洼地进行资产配置以策万全，经济发展态势良好的东南亚市场和亚太地区就成为了新的预期投资增长点。
新加坡作为同时兼容东西方信任的载体和中美竞合的缓冲地带，也作为亚洲的金融和财富管理中心，自然成为了上述外流资本的最佳承接地。也正式因为这个原因，最近几年很多欧美的资本“巨鳄”都开始在新加坡设立自己的家族办公室来帮助其打理资产，其中包括了美国桥水基金创始人瑞∙达力欧、英国首富詹姆斯∙戴森，还有“脸书”（现META）的联合创始人谢尔盖∙布林等等。最新的消息是李嘉诚家族旗下的投资实体“维港资本”（Horizon Ventures）也在新加坡设立理财办公室，准备以新加坡作为金融和投资基地开展亚洲地区的投资业务。
虽然新加坡成为疫情期间的资产避风港，但同时也应该看到新加坡作为一个小国其本身的“脆弱性”。新加坡的国土没有战略纵深，自然资源匮乏，经济和社会发展对外界互联互通的依赖性仍然很强，如果一旦疫情出现反复或者在其领土周围发生地缘政治争端，将对新加坡的财富吸引力构成巨大打击。
第二，新加坡作为发达经济体的“可信度”背书，是其在动荡环境中吸引全球财富的重要保障。新加坡虽然是一个小国，但其自身不仅是全球性的金融中心和财富管理中心，也是东盟唯一的发达国家。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新加坡的人均GDP在2020年达到5.98万美元[1]，在亚太地区排名第一。新加坡的法律制度采用英美法系（Common Law System），在金融监管方面对机构和从业人员也有严格的监管措施，特别是对反洗钱和跨境犯罪的打击持续保持高压态势。新加坡发达的国家经济水平和严格的金融监管政策成为了财富管理的良好“背书”。这就与其他仅做避税用途的财富架构承载地（BVI、开曼、泽西岛与根西岛等）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在当今乱世中凸显出了自身的可信任度和安全度，由此才得以吸引到众多全球顶级的富豪前来设立家族办公室进行理财。
但是，新加坡严格的金融监管政策也是一把双刃剑，全球超量财富涌入的同时，也为其带来了反洗钱和金融安全方面的巨大压力。新加坡财富管理行业的合规成本和金融网络安全方面的投入都在不断快速升高，这对整体行业的未来长线发展来说是件好事，但短期内行业内的机构却势必需要承受巨大的经营压力。
第三，新加坡拥有优良的投资基础设施和大量的财富管理专业人才，成为动荡局势中吸引全球财富的有力手段。新加坡位于东南亚的中心，是全球最便捷的航空枢纽之一。其与欧洲亚洲各主要城市之间的飞行时间均在6小时以内，主流的超中型（Super-Mid Size）公务机均能一站直达，这为高净值投资人的差旅提供了巨大的便利。新加坡也拥有亚洲最高质量的办公硬件条件，且在办公室租金方面极具竞争力。根据仲量联行2019年四季度的报告，新加坡在全球优质写字楼租金价格排名中仅列第14位[2]，与香港、伦敦、东京和纽约等其他全球金融中心相比具有很强的价格竞争优势。
新加坡在财富和资产管理，外汇及其衍生品，保险和风险投资、固收以及基础设施投资、金融科技创新等方面都拥有大量专业人才，能够提供全品类投资的专业服务。值得一提的是，近年来财富管理行业的一个趋势就是企业家的“二代”逐渐开始接班，新晋的年轻高净值投资者对投资产品的多元化和“另类”的投资品类抱有浓厚兴趣，这也对财富管理从业者的专业性方面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新加坡在专业人才方面拥有很强的竞争力，其在亚太地区的人才竞争力排名中位列第一，吸引和保留人才方面也排名亚洲第一[3]。新加坡金管局还大量采取“沙盒”式监管策略，对各类金融创新（包括加密数字货币等）使用灵活的监管政策，这些都为多样化投资偏好提供了更充分的保障。
作为东南亚唯一的发达国家，新加坡财富管理行业的基础设施和人力资源极具诱惑，但其高昂的行业综合费用和人力成本却会成为财富投资人的一个顾虑，特别是对于资本规模并不够大的投资人来说。随着全球通胀的进一步加剧，新加坡如何保持其优质人力资源的成本竞争力是一个亟待解决的课题。
第四，新加坡友好的商业环境和极高的生活水平成为了在动荡世界中发给财富人群的一张请柬。新加坡是全球企业通往东南亚的门户，面向东南亚的跨国公司和科技类初创公司都乐于在新加坡设立总部。新加坡的亲商环境也是全球知名，在新加坡设立公司仅需1.5天[4]，注册新公司最低缴纳资本仅需1新元[5]（约合5元人民币）。新加坡拥有完整的商业生态，投资者能够容易地找到商业价值链上的合作伙伴，为在动荡国际环境中寻找新乐土的高净值投资人的投资、兼并，或者创业带来了巨大便利。
新加坡还是著名的花园城市，拥有高级的生活配套设施和高质量的国际学校，这些也吸引了很多中国富豪举家前来生活并同时进行投资，海底捞火锅的创始人张勇和舒萍夫妇和迈瑞医疗的创始人李西廷就选择移民新加坡并在此生活。其实，新加坡本次在提高家族办公室的基金设立门槛的同时，更表达了希望富豪们增强与新加坡联系的愿望，所以才相应提高了在本地的花销要求和投资于本地企业的金额限制，当然这在另一方面也反映出了新加坡对于自己吸引财富能力的充分自信。
在本次疫情期间有大量富豪移居和投资新加坡，这也对其国内的贫富分化加剧起到了推动作用。由于新加坡的市场并不大，不少高端消费场所都出现了“挤兑”现象，如：圣淘沙高尔夫球会所的会员费大幅上涨，很多餐厅的预定也需要提前几周。更加表面化的社会资源的分配不平均对于普通新加坡居民来说造成了很多心理上的不平衡，为社会阶层矛盾的尖锐化埋下了伏笔，这也是新加坡下一步需要面对的问题。
新加坡得以在当下动荡的国际局势中增强自己吸金能力，正是凭借自身在资本安全、国家信任背书、基础设施与人才、综合便利度这四个方面的优势。那么除了我们在一开始提到家族办公室的间接方式之外，新加坡到底有没有真正的投资移民渠道呢？其实新加坡经济发展局一直有一条便捷的投资移民之路——“全球商业投资者计划（Global Investor Programme, GIP）”。这个计划对于永居居住权的审批速度极快（三个月），其主要目标是四类人：“创一代”、“富二代”、“科技新贵”和“资本大鳄”。但是该计划门槛极高，对申请人的公司营业额或投资人的金融资产净额要求的最低门槛是从2亿元新币（约合10亿元人民币）开始，由此也可看出新加坡对于吸纳财富的底气和信心吧。
（作者：刘嵩，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2021级博士生。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立场无关，文责自负。引用、转载请标明作者信息及文章出处。）
注释：
[1] 世界银行网站：2020年数据
[2] JONES LANG LASALLE (JLL) 仲量联行：全球优质写字楼租金跟踪器（2019年第四季度数据）
[3] 2020年欧洲工商管理学院：全球人才竞争指数排名
[4] 世界银行集团：《2020年营商环境报告》
[5] 新加坡会计与企业管制局（ACRA）：股份与股东，2020年2月1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