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结束以来,诸大国从没有像现在这般为地缘政治所困。由于俄乌战争,俄罗斯、美国和欧洲实际上已经踏进“地缘政治陷阱”。地缘政治像一只“看不见的手”,左右着全球这个“市场”和市场中的主要玩家;地缘政治更像一个导演,在后台操纵着在前台表演的木偶。
差不多100年前,英国地缘政治学鼻祖,《历史的地理枢纽》作者——哈尔福德·麦金德曾说,“谁统治了东欧,谁就统治了大陆腹地;谁统治了大陆腹地,谁就统治了世界岛;谁统治了世界岛,谁就统治世界”。这就是著名的“陆权论”核心。麦金德进一步认为,如果德国和俄国结盟或者德国征服俄国,那么就奠定了征服世界舞台的基础。而这恐怕就是后来希特勒竭力征服欧洲及俄罗斯的初衷。他还断定,英国和美国的作用就是保持争夺大陆心脏地球强国的平衡。恐怕这就是后来米尔斯海默提出“离岸平衡手”的理论源头。
差不多120年前,德国地理学家弗里德里希·拉采尔(Friedrich Ratzel)提出了“生存空间”理念。他声称一个国家是有生命的,国家不断成长,国界线也要向外扩张。他的理论后来深深影响着德国和希特勒的外交政策,“生存空间”也成为希特勒外交政策的基石之一。
还是差不多120年前,美国杰出的军事理论家马汉出版《海权对历史的影响》等三部曲,“海权即凭借海洋或者通过海洋能够使一个民族成为伟大民族的一切东西”,即著名的“海权论”。由此,海权论取代麦金德的“陆权论”,成为地缘政治的主宰。
再后来,大约30年前,美国前国家安全事务助理、著名地缘战略学家——布热津斯基说,欧亚大陆西起葡萄牙,东至白令海峡,北起拉普兰,南至马来西亚,是一个“大棋盘”。他说,乌克兰、阿塞拜疆、韩国、土耳其和伊朗起着十分重要的地缘政治支轴国家的作用。他还说,“乌克兰成为支轴国家的原因在于它是俄罗斯这个大国跨入欧洲的桥梁,缺少乌克兰的加入,俄罗斯根本算不上一个欧洲国家。”想必这就是此次普京被逼无奈发动乌克兰战争,以及美欧空前团结一致力保乌克兰的原因吧。
如今,在逆全球化和民族主义盛行的时代,地缘政治这个“幽灵”大肆招摇全球舞台,把诸大国搞得团团转。诸大国彼此之间越是不信任,地缘政治这个幽灵便越是得意。
让我们看看,地缘政治这个“幽灵”是怎么蛊惑欧洲、俄罗斯、印度和美国的。
一、欧洲:至今仍然在历史和现实的交错中半梦半醒
历史上看,欧洲的重心经历了从地中海沿岸的南欧向西欧、北欧转移的过程,因为南欧土壤贫瘠、山地崎岖,而北欧、西欧则河网密布、矿产丰富、平畴千里。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原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副所长何帆先生认为,长久以来,阿尔卑斯山脉以北的西欧和阿尔卑斯山脉以南的南欧之间的差异和冲突始终是构成欧洲地缘政治冲突的主旋律。此外,在欧洲和中东之间,在欧洲和俄罗斯之间,始终不存在明晰的边界。北起波兰,南至巴尔干半岛的广阔地区,地处地缘政治学家高度重视的“缓冲地带”,至今仍然在历史和现实的交错中半梦半醒。
二、俄罗斯:历史上不断的扩张实际上是对暴力和暴政的迷恋
欧亚主义是俄罗斯的灵魂。俄罗斯本来只是困在森林深处的一个小公国,机缘巧合,使得它成为横跨欧亚的超级大国。极度恶劣的生存环境、辽阔无垠的国土、蒙古人入侵的历史,造就了俄罗斯近代以来不断扩张的心态,甚至还有一种对暴力和暴政的迷恋。但欧亚主义也是俄罗斯最脆弱的“阿克琉斯之踵”。向西,俄罗斯不愿意完全让自己和西欧文化融合,这样只能让其更加边缘化,俄罗斯独特的文化,仍然是其可以向整个欧亚大陆的边缘地区投射影响的一种“软实力”,但如何在苏联解体之后重新找到一种新的文化感召力和战略支点,是其面临的一个难题。而这也许是普京借发动乌克兰战争,重回俄罗斯帝国以及苏联帝国的荣光的使命感所在。
三、印度——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印度在地理上占据了南亚次大陆的大部分面积,但从历史上讲,印度始终没有出现过强有力的中央集权,印度现在统治的领土远远超过其大多数历史王朝的疆域。其实,大英帝国在南亚和东南亚地区的殖民扩张才将印度的势力范围前所未有地扩大。但印度仍然没有占据整个南亚,向西向北,在巴基斯坦和阿富汗之间,几乎从来没有过明确的边界,这里仍然是宗教极端势力、地方军阀和山地部落的领地,也是令印度最为头疼的地方。向北,隔着喜马拉雅山脉,中国和印度这两个大国之间,结构性矛盾持续存在。向东,印度尽管不断向东南亚渗透,但南亚和东南亚之间却形同陌路。正如著名地缘政治学者罗伯特·卡普兰在其《季风》中曾预言,随着国际贸易尤其是能源贸易越来越集中于中东和亚洲之间,印度洋将成为未来最具有战略意义的海洋。
四、美国——其地缘政治的“阿克琉斯之踵”其实不在亚欧,而在其邻国和拉美
二战以后,美国对苏联的遏制、对东欧的支持,以及对中东的战争和干预,都是意识形态的产物,在一定程度上错误地估计了美国地缘政治的成本和收益。美国过多插手中东事务已经得不偿失,这也是美国最近几年义无反顾抽身中东的根本原因。另一方面,美国的后门就是墨西哥,但墨西哥却一直为毒品交易、政治腐败等问题所困,墨西哥一日不稳,美国就不能安寝。这也是特朗普上台后,大张旗鼓在美墨边境建“隔离墙”的原因。就像著名学者乔治·弗里德曼在《未来100年大预言》中所言,最终对美国霸权带来挑战的既不是中国,也不是俄罗斯,而是墨西哥。因为人口老龄化会导致美国的移民政策更加宽松,大量的墨西哥移民越过美国南部漫长的边界进入美国,久而久之美国就会逐渐变成一个受拉丁裔选民影响的国家,这对美国的内战外交都将带来革命性的影响。
而当下的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以及演变为“大乱局”,欧洲大陆重燃战火、美国加速构建印太版“北约”、德国在军事和国防上作出重大战略调整、日本开始蠢蠢欲动……诸大国再次为“地缘政治”所困,不经意间,已经不由自主踏入“地缘政治陷阱”。
但是,我们是不是可以反向思维一下,地缘政治真的是“历史的规律”和“宿命”吗?不见得。其实,国际政治学的主流学者始终不认为地缘政治是一门严肃的科学。比如,国际政治学的大师级人物——汉斯·摩根索曾说过,地缘政治是一门“伪科学(pseudoscience),它把地理因素提高到绝对地位,认为地理决定国家的权力,因而也决定着国家的命运”。
到此,我们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地缘政治——某几个极顶智慧的地理历史学家在适当的场合“合理”解释了地理特征对国家安全、国家纷争的决定性作用,从而不断被后来的大国政治家所信服和运用。从而造就了地缘政治的一种“魔力”。
希望地缘政治学是一门科学,而不是玄学。因为,科学是能够被证伪的,而玄学却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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