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决赛，新王的世界杯

▲12月19日，阿根廷队球员梅西（中）在比赛后手捧大力神杯庆祝 图/视觉中国 谢谢阿根廷队，谢谢梅西，谢谢他们让我们接近了足球本身。这项运动最无与伦比的部分在卡塔尔卢赛尔球场得到了最充分的诠释。这是伟大的比赛，这是新王的世界杯，这是一段在很多年以后都会让人想起的美妙时光。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文 /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卫毅 图 / 新华社 编辑 / 陈雅峰 cheyafneg@126.vip.com 北京时间12月19日凌晨，卡塔尔世界杯迎来了英雄故事的最终章。在卢赛尔球场，梅西和姆巴佩都需要去接近各自球迷定义的“球王”所具备的条件——一座世界杯和更多的世界杯。 ▲12月19日，阿根廷队球员梅西（左）在比赛中主罚点球得分 比赛的第22分钟，阿根廷队的迪玛利亚左路突入禁区，法国队的登贝莱将其放倒，梅西打入点球。他的进球达到6个，超越姆巴佩，来到本届世界杯射手榜榜首。有球迷调侃说，因为登贝莱的糟糕表现，巴塞罗那时期的梅西在2019年失去了志在必得的欧冠，这次，登贝莱的表现为梅西打开了世界杯之门。如今两不相欠。 第35分钟，梅西策动进攻，阿尔瓦雷斯将球斜塞麦卡利斯特，后者将球横敲至左路，天使再度降临，将球送入球门远角。至此，在奥运会、美洲杯、世界杯三大决赛中，迪玛利亚都有进球，他是名副其实的天使。 ▲12月19日，阿根廷队球员迪玛利亚（中）在比赛中射门得分 迪玛利亚打入这粒进球后，在场上禁不住流下了泪水。他回忆过自己的眼泪。 出自阿根廷罗萨里奥中央队青训的迪玛利亚，在起步的时候并不顺利。“如果没有我母亲的帮助，我本可能已经放弃了足球。”他有两次几乎就这么做了。15岁时，他的个头不高，身材瘦弱。而他的教练喜欢强体壮、有侵略性的球员，就如同今天决赛场上那些像石头一样结实的法国队员。某次训练，因为迪玛利亚没有争顶头球，教练对他说：“你就是个没用的人，你就是个耻辱。你永远不会获得成就，你就是个失败者。” “他还没有说完，我就在所有队友面前哭了起来，并且跑着离开了训练场。”回到家，母亲对他说，“你要回去训练，你得向教练证明自己。” 他回到了训练场。“队友们没有取笑我，反而帮助了我。在球飞在空中时，后卫们让我争顶到了皮球。他们想确保我有好心情。足球是一项竞争激烈的项目，在南美洲尤其如此。每个人都希望通过足球让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不过我永远会记得那一天，那些队友知道我在经历艰难，并且帮助了我。” ▲12月19日，阿根廷队球员迪玛利亚在比赛中进球后庆祝 图/视觉中国 这支阿根廷队有着迪玛利亚年少时感受到的良好队内氛围。决赛开始前唱国歌的时候，阿根廷队球员情绪饱满的脸上，有一种赴死沙场的庄严感。 决赛前，法国前国脚埃弗拉接受采访时说：“去看阿根廷队的阵容时，我并不害怕他们，但他们有那种‘为了梅西，让我吃土也行’和‘让我们为梅西而死’的决心。” ▲12月18日，法国队主教练德尚（左一）与阿根廷队主教练斯卡洛尼（左二）在比赛前相互致意 当《马赛曲》的雄壮节奏响起时，法国球员整体上看不到那种与之相匹配的表情，他们的嘴巴要么张开幅度较小，要么是脸上浮着淡淡的笑容。他们没有阿根廷人身上那种仿佛寒风劲吹的凛冽。 ▲12月19日，法国队球员姆巴佩（左）在加时赛中主罚点球得分 姆巴佩规范的笑容后面有这种凛冽。他在97秒内抹平了比分的沙丘，一个点球加一个凌空扫射，他进球之后的表情可以用狰狞来形容。他的进球达到了7个，超过了梅西。更加重要的是，整支法国队在此刻呈现了恐怖的攻击性，大批的人员轮换让他们的战斗力在最后时刻仍然旺盛，阿根廷在板凳深度不够的情况下，支撑到了加时赛。 ▲12月19日，阿根廷队球员梅西（右）攻入球队第三球 加时赛中，缓过气来的阿根廷队把劣势场面扭转了不少。少数的反击的机会，他们的小范围配合非常出色，可惜缺了临门一脚。浪费了几次机会的劳塔罗·马丁内斯有了一脚像样的射门，梅西右脚补射，打进了自己的第七粒进球，再度追上姆巴佩。当阿根廷人朝世界杯再度向前一步的时候，姆巴佩在117分钟再次将点球罚入，他上演了帽子戏法，这是世界杯决赛历史上第二次，上一次要追溯到1966年。 ▲12月19日，阿根廷队守门员马丁内斯（左下）在点球大战中扑住法国队球员科曼（右）罚出的点球 史诗的最后章节是点球决胜。大马丁（达米安·马丁内斯）再次展现了他扑点的神勇，阿根廷球员的点球则弹无虚发。阿根廷人赢下了已等待36年的世界杯。有片刻像是陷入寂静，阿根廷队员涌向了梅西，紧紧抱住他，那种最真实的拥抱。阿根廷球员会说——为了梅西。也许没有法国队球员会说——为了姆巴佩。全世界支持梅西的球迷数量是压倒性的，只要是阿根廷队的比赛，蓝白色一定会覆盖大部分的场地座位。 那个问题被问了许多年——梅西是世界最佳吗？ 2021年，阿根廷队获得美洲杯冠军的时候，斯卡洛尼就被问过这个问题。“梅西就是最佳。即使没有赢得这个冠军，在我眼中他也仍是最佳。” 在四分之一决赛之后，人们已经不再去谈论那个7号，人们谈论的是梅西和他在巴黎圣日耳曼的7号队友姆巴佩。 ▲12月19日，法国队球员姆巴佩（右）与阿根廷队球员梅西在加时赛开始前 在年轻的姆巴佩这里，和梅西相反，已经夺得过世界杯的他需要更多地在俱乐部层面证明自己，简单点说，就是拿下欧冠。 姆巴佩在18岁从摩纳哥转会巴黎圣日耳曼时，自我介绍后唱了一首《是时候了》，他在法国国家队也唱过这首歌。他清楚地记得歌词：“没有时间了，但现在是正确的时机。我想要牵你的手，但你不愿意，哦，无可饶恕的错误，我本可以成为那个赋予你一切的男人。” 原本被认为礼貌持重、少年老成的姆巴佩，这两年开始被称为“姆总监”，他让足球有了职场感。在他的标准里，被法国队淘汰的摩洛哥队中的阿什拉夫大概是好员工的典范。 ▲12月19日，法国队球员姆巴佩在比赛中射门得分 姆巴佩来自法国的邦迪，那里，有姆巴佩巨大的广告牌，他身着巴黎圣日耳曼队服，旁边的标语是：“邦迪，这里一切皆有可能。”邦迪地处巴黎东北面的郊区，汇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 巴黎西南50公里处，是著名的克莱枫丹法国国家足球学院。这是法国队的大本营，足球少年神往之地。法国队的板凳阵容如此深厚，这是一个原因。那些高大壮实的非洲移民的孩子，在这里获得了人生的转折。 阿根廷队球员也是移民的后代，但他们已经经过了上百年的文化构建。而足球在阿根廷文化的形成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阿根廷球员们在南美打下基础之后，会去往欧洲，但他们身上会带有许多故乡的气息，散发出来自本心的情感，这让他们更有人味，而不只是为了实现个人利益而凑成的集体。 ▲12月19日，获得世界杯金球奖的阿根廷队球员梅西在颁奖仪式上亲吻大力神杯 法国队球员格列兹曼有着浓郁的南美情结。“我感觉自己越来越富有南美精神，并且它已经完全融入我的生命之中。”格列兹曼在皇家社会、马德里竞技和巴塞罗那有过许多来自南美的队友。 “与他们为伴我感觉很好，我喜欢这些国家的人、他们的生活方式——面对任何情况都保持乐观的心态，还有他们的宽宏大量、他们的精神状态、他们的团结一致，都让我感到十分惬意。为了让朋友开心，他们愿意给予你一切。他们从不抱怨，也从不会被金钱左右……我们常常在更衣室里听着音乐，喝着马黛茶，在一片和谐而纯粹的氛围里谈天说地，自由自在。我觉得这才是朋友之间最温馨的时刻。” ▲12月19日，阿根廷队球员梅西（下中）在颁奖仪式后与家人庆祝 无数送给梅西和阿根廷队的贺词在汇集。巴西民众这次罕见地呈现出支持梅西和阿根廷的火热氛围。在以往，即便巴西队被淘汰了，他们也不希望阿根廷队继续走下去，更不要说夺冠。这样的改变，很大程度上因为梅西。阿根廷在足球的世界里，已经不只是一个国家的名字，更是一种足球文化上的认同，是对梅西的认同。世界杯决赛前后，仅仅在中国，许多城市的高大建筑上都出现了梅西名字和他的10号球衣。无需多言，梅西早已是球王，但很多年里，我们会用马拉多纳的世界杯来为他做连接，连接起许多人认为的缺憾。连梅西都说，2014年世界杯决赛中错过的进球，会让他终身遗憾。到今天，连这些遗憾都没有了。足球神奇地回应了一个伟大球员谦逊的内心。 ▲12月19日，卡塔尔世界杯足球赛决赛中，阿根廷队与法国队在常规时间和加时赛战成3比3平，通过点球大战阿根廷队以总比分7比5获胜，夺得冠军 古巴作家卡彭铁尔在《这个世界的王国》序言里写道：“神奇乃是现实突变的必然产物，是对现实的特殊表现，是对丰富的现实进行非凡的、别具匠心的揭示，是对现实状态和规模的夸大。这种现实（神奇现实）的发现都是在一种精神状态达到极点和激奋的情况下才被强烈地感觉到。” ▲12月19日，在本届世界杯上获得最佳新秀奖的阿根廷队球员恩佐·费尔南德斯（左一）、获得金球奖的阿根廷队球员梅西（左二）、获得金手套奖的阿根廷队守门员马丁内斯（右二）与获得金靴奖的法国队球员姆巴佩在颁奖仪式上合影 我们在这场决赛中，感受到了一种超现实足球。历届世界杯的决赛往往枯燥乏味，这场波澜起伏的比赛会被载入史册，因为我们仿佛看到了一个童话，童话的结尾是那么是完美，完美得不真实。这是一个越来越现实的社会，这是大多数人都面临不确定性的社会，在此刻，我们可以躲入一个空间，这个空间里有独立的规则，在这个规则中，有人天赋异禀，有人付出卓然的努力，有人兼而有之，无论途中经历如何，总会导向一个必然的结果——世界杯冠军。即便是在这样更为纯然的空间里，一切都来之不易。在今天，无数人的想象参与的构造成为了现实，一个人和一支队伍，走过漫长的道路，登上了那七级台阶，成为了足球世界的王，这种稀有的满足感陌生得让人需要时间去适应。 ▲马拉多纳的社交媒体更新了一张帕萨雷拉、马拉多纳和梅西举起世界杯的图片 马拉多纳的社交媒体更新了，他仿佛仍然还在，他的社交媒体上晒出了一张帕萨雷拉、马拉多纳和梅西举起世界杯的照片，他们分别是1978年、1986年和2022年阿根廷队的队长，配文写道：“阿根廷是世界冠军！我能想象到你的骄傲，梅西，谢谢你带来新的快乐。” 谢谢阿根廷队，谢谢梅西，谢谢他们让我们接近了足球本身。这项运动最无与伦比的部分在12月19日的卢赛尔球场得到了最充分的诠释。这是伟大的比赛，这是新王的世界杯，这是一段在很多年以后都会让人想起的美妙时光。